幼兒園也有「留級制」？以色列教師：等小孩準備好了，再出發

作者＼吳維寧

以色列教育的大原則是看到小孩個人特質和學習速度，不給過多的不必要期待，要孩子贏在未來，打好基礎、慢慢來比較重要。

「你們在以色列怎麼做幼小銜接？有沒有提前入學考試？」回台灣時，一些朋友跟我提到南台灣風行的「提前入學考試」。很多家長希望把不足齡的孩子送入小學，所以在幼兒園時就讓小孩開始補習。小孩如果可以考過而提前入學，大家就會覺得小孩很「資優」。

「那台灣怎麼做幼小銜接？我想差異應該不大吧。」我回問。

幼兒園的留級制度

雖然以色列義務教育已經從二○一二年開始，向下延伸到三歲(小班)，但跟台灣一樣，幼兒園是幼兒園，小學是小學。幼兒園不重視學科學習，小學則要開始正式進入學習階段。就我的認知，以色列幼兒園中每天真正坐下來上課的時間非常少，數學、語言都是分小組上課，幾乎看不到一整班坐下來安靜上課的樣子。

上了小學，要面對新老師、新同學、新環境，要準時到校，有上下課鐘響，要開始背書包上下課，要一起坐下來聽課，廁所在教室外頭，上廁所得先跟老師報告……這些大小事在以色列一樣令父母煩惱。如何讓小孩從「天天在玩樂中學習」過渡到「天天坐在教室裡學習」，而且要對自己的言行與隨身用品開始負責。不論台灣或以色列，同樣都是生命中重大的轉變與里程碑。

所以，除了台灣父母會對小孩的學習狀況比較在意，希望提前學習之外，一般幼小銜接，包括提醒父母調整小孩的作息、預備小孩基本的學習能力與體能發展、同儕關係……甚至是帶小孩到學校參觀、到小一班上旁聽、小一導師的暑假家訪或電訪……該做的、該想的，其實大同小異。我跟朋友談了半天，發現兩國教育單位在這部分的努力，都做得很好了。

「但是，相對於台灣父母希望小孩提早入學，以色列幼教老師卻有權決定，小孩是否需多留幼兒園一年。」我想起兩個小孩上小學前，曾參與過的幼兒園家長會談。

「啥？」電腦另一邊的朋友似乎嚇了一跳，「以色列在幼兒園就有留級制度？」

「留級制度？」我看到這四個字也嚇了一跳，「不、不、不。這不是代表小孩資質不好或程度差，不是這個意思……」

分班不抽籤、不關說

要說明這個制度的意義，得先從以色列幼教師資培育談起。在以色列，教育部負責管理義務教育(三∼八歲)、經濟部管理幼兒教育(○∼三歲)。雖然仍有學齡前教育及學齡教育之分，師資培育上，教育部卻把幼師證照階段，定在小班到小二。

「這代表我也可以去小學教書。」某次我跟小雅的園長聊天時，她這樣告訴我，「當然去念這個學位的人，多半是想要成為幼兒園老師。所以我們都是去幼兒園做大實習，但還是要去小一和小二做小型的實習作業。這對我們的工作幫助很大，因為幼小銜接是幼兒園大班老師要做的事，我們得十分清楚升小學時，小孩必須具備哪些能力，評估小孩是否已經準備好，幫助孩子的求學生涯，從一開始就比較順利而正向。」

而且，以色列幼教老師可以影響小學一年級的分班決定。幼師每年必須與教育局督察一起彙整所有小一學生名單，包含學習狀況與個人資料，與小學一年級的導師做「交接」，說明每個孩子的狀況。

「暑假時，孩子未來的小一導師會找時間跟小孩碰個面，做點小會談與小測驗來建立初步印象。但其實導師與幼師們開會時，就已經很清楚每個小孩的強項與弱項，甚至是小孩父母的狀況。這可以減少師生磨合的時間，讓導師快速進入狀況，馬上接手提供小孩需要的協助。」園長如是說。

另外，在分班上，這裡也有一套處理原則。

「我們是小學校，所以開完交接會議之後，學校才會依據每個導師的教學能力、小孩狀況，進行分班—我們不抽籤，也不接受關說，而是依教育專業分班。幼師可以對於要把哪些小孩放在一起或分開，提供專業的教育建議；小一導師也可以依班級經營的需要，要求把某些特質的小孩放在自己班上。」園長眨眨眼說，「畢竟從教育專業上來看，我們希望每個班上有各種不一樣的學生，有某種程度的平衡，而不是在小一就把某一類的學生聚集在一起。」

小孩準備好了嗎？

對於幼兒園老師而言，上了小學後就是一條學習的「不歸路」。在那之前，該有的準備與演練愈多愈好。如果與地方教育局的督察共同評估後，認定小孩沒有準備好，幼師可以要求小孩多留大班一年。

「在幼兒園我們不在意小孩的學科表現，學習能力強的小孩也不見得會受到讚賞。但上了小學之後，就要能在椅子上坐得住，靜得下心來聽話，有專注力，具備足夠的生活自主及社交能力。有很多因素會干擾孩子的學習，所以我們希望在上小學之前，把這些基本能力培養起來。如果沒有完全準備好，就不要急著把小孩推出去。若第一年的學習經驗很挫敗，孩子要如何學完後面的十一年？」園長語重心長地說。

那要怎麼知道小孩準備好了沒？

「妳記得我們從小班開始就有『工作坊時間』？」園長問我，我點了點頭。這個活動其實就是各個小孩坐下來，專注動手或動腦的時間。一般而言，會有四到五個桌子，每個桌子上有不同的活動，或許是畫水彩、寫數字或連連看、美勞剪貼、拿線穿珠子……「『工作坊時間』能觀察小孩是否有能力安靜坐下，並專注一段時間，也可以看到小孩精細肢體活動的發展狀況(小孩是否會拿筆、是否會用剪刀)。

如果小孩到了大班，仍無法耐心坐著，獨力(或在老師的教導下)完成一件事；到了大班下學期，剪刀還不大會拿，或是對『工作坊』的內容完全沒有興趣，只想出去盪鞦韆或玩沙，成果牆上從來沒有貼過他的作品……那我會說，這個小孩還沒有準備好。當然，這只是其中一個面向。」園長細細解釋道。

準備好，再上路

當然，還有很多面向可以評估，並不是只有專注度或肢體發展不足的小孩會被留下來。我當大班助教的那兩年，班上有一個十分聰明而且創造力十足的小女生，被多留了一年。那個小孩在班上及家中排行一直是最小的，加上升小班時父母離異，小孩的自信心與安全感都非常低。雖然聰明，卻總覺得自己很小、什麼都不會。念大班時，從來不跟同年紀的小孩打交道，每天黏在老師與助教身旁。

她的腦袋與生理狀況已經準備好了要上小學，心理狀況卻還沒有。而留在大班的第二年，狀況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。她變成幼兒園的「老鳥」—年紀最大的一個，加上她聰明伶俐，所有大班與中班的孩子都很樂意向她詢問、要求她的協助。她很快變成班上的熱門人物，漸漸地，她不再需要躲在老師的身後，開始相信自己是有能力給予的人，並且充滿自信。

這孩子今年十三歲，成年禮後回幼兒園「探親」。我略微詢問了一下她求學與交友的狀況，從她自信快樂的笑容中，想到她當年的退縮與害怕，讓我覺得園長的決定果然十分明智。說完之後，朋友停頓了一下，繼續問我：「那家長呢？家長不會覺得沒有面子？或是親朋好友覺得小孩被留下來，代表小孩程度很差？」

家長心態是關鍵

我想起跟小雅同年的一個男孩子，他聰明可愛，從小講話便很成熟。然而大班時，我跟他母親談起升小一的事，她說這孩子在「工作坊時間」只會晃來晃去，怎麼樣都坐不下來，成果牆也常常是空的。「他背得出所有恐龍的名字，卻無法背出一到十來！」他媽媽不太高興地說，她覺得小孩沒有要上小學的fu，打算跟園長要求多留一年。

「等他打算把聰明才智用在正規學習上時，再讓他上小學。」當然，從這段對話中，我知道小孩有些個性及態度的問題，沒有深入探問。而那一年，幼兒園有三個男生被留了下來；老二瑪雅升小學的那一年，則有一男一女被留了下來。這種狀況在以色列幼兒園並非特例。

「我不覺得以色列父母認為被多留幼兒園一年，代表小孩很笨或程度差，他們跟幼兒園老師一樣，通常覺得若小孩的心理或生理還沒有到位，不用急！」我想了一下回答，「這樣不是挺好的嗎？從孩子小的時候，父母就學會不跟別的小孩比快、比早。」

大概父母們很早就被以色列教育單位這樣「教育」，以色列父母對於小孩的生涯規劃，或中斷學習的計畫，通常可以彈性面對。以色列很多小孩高中畢業後不打算直接去服兵役，而先去做一年的社區服務；或是當完兵不直接工作或念大學，而是先去環球旅行；很多人結了婚、生了小孩之後才念大學，偶爾找不到保姆時，還要帶著寶寶到大學殿堂一起上課。

在這裡，沒有人告訴你幾歲之前一定要做哪些事，或一定要做完哪些事。二十二歲或三十三歲念完大學，只是人生規劃的不同，而不是勝利／失敗、優秀／魯鈍的標準定義。

我不否認早些念完大學，找到一份好的工作，早點找到對的人結婚，趁年輕有體力時趕快生小孩，是節省時間、不浪費人生的正確做法。但是，如果身心狀況還沒有準備好，那「慢慢來」或許才是「比較快」的方式。

✽ 本文改寫自小樹文化《猶太媽媽這樣教出快樂的孩子》以色列幼稚園就有留級制度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