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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什麼孩子需要秘密:青少年獨立的關鍵

情緒
▲圖片來源:小歡喜 劇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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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\姜恩鎬

孩子們都有很多祕密,尤其,對大人來說難以當成祕密的事情,對孩子來說都可以是祕密;青春期的孩子或青少年更是如此。祕密對孩子,尤其對青春期的孩子來說,是保護個人隱私與心理領域的重要元素。問題是,產生這些祕密的過程經常與創傷有關,或可能像我接下來要談的內容一樣,進一步發展成病態的心理問題。

沒來由的罪惡感與自責感

《危險的家境一九六九》被視為韓國現代詩人奇亨度的自傳式作品;我們能從這部作品中,窺見一個小孩會用怎樣的方式,處理或解決艱困的情況、與家人之間的關係以及創傷事件,並經由這個過程形塑未來的個性。

奇亨度的父親在他小學三年級時因腦中風倒下,家中頓失支柱,開始過著窮途潦倒的生活。因為「太過」窮困,身為家中老么的奇亨度,還曾經跟他的姊姊一起在孤兒院生活過一段時間。媽媽總是為了餵飽一家人疲於奔命,即使兒子在學校擔任班長、獲頒獎狀,她的身心也絲毫沒有餘力能摸摸孩子的頭、稱讚孩子。當然在這同樣的狀況中,孩子們的反應與適應方式也完全不同。

家裡窮到可說是甲級貧戶,而本應扮演男孩子心靈支柱兼偶像的父親,像根腐木般倒下,母親則無法和孩子分享溫暖的對話。當父母沒有餘力用心傾聽孩子說話時,誰來協助孩子處理心中的各種情緒與感受?當領到獎狀的孩子把沒人會看的獎狀丟入河裡時,又會是怎樣的心情?是不是混雜著惆悵、埋怨、無力、怒火、愧疚、罪惡感與羞愧感?

許多處在這種情況下的孩子,都無法充分認知並表達自己對父母或家人的矛盾情緒,而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之一,就是他們害怕且擔心自己的想法或情緒很有可能「不被接受」,而光是對父母抱持這種矛盾情緒,就足以讓孩子產生相當程度的罪惡感與羞恥心。因此,最後孩子只能將這樣複雜的情緒寄託在紙船上送出去,讓它成為無人知曉的祕密。有趣的是,當孩子的心開始發展、形成祕密,他們便不會停止向外界掩飾自己。到最後,孩子的內心通常會成為類似祕密倉庫的空間,進而發展出與最一開始截然不同的個性。

詩人奇亨度的熟人朋友對他的描述都很類似,其中最常見的形容就是「他是個開朗又多愁善感的人,無論到哪都哼著歌」,偏偏奇亨度先生經常寫出極為厭世的詩句。我個人認為要將他的創作風格與朋友的評價整合在一起,並不是件容易的事,後來我做出了一個暫時的結論,那就是奇亨度先生或許是將自己經歷的眾多心理衝突,封藏在內心的祕密倉庫中,只以「開朗」的個性來面對社會也說不定。

另外,祕密不只是字面意義上的祕密,也可視為一種「隱密的樂趣」,帶著一點令人上癮的特性。祕密扮演著可以形塑部分人格,但最後會使人走向滅亡的破壞性角色。

明知道會曝光,仍不斷掩飾的原因

比爾.柯林頓(Bill Clinton)就讀小學低年級時,曾經歷了一個極具衝擊性的夜晚。他的親生父親早就離家不知所蹤,一直孤家寡人的母親則在不久前與繼父再婚。繼父個性溫柔卻有酗酒問題,喝酒後總會失去自制力。那天晚上繼父喝醉了酒,他的母親打算出門去探望比爾年事已高、臥病在床的外曾祖母。

繼父希望母親留在家,兩人因意見不合而起了嚴重爭執,因爭執的聲音感到不安的比爾跑到母親的房間,而走進房間的那一刻,他看見繼父掏出槍來對母親扣下扳機。

比爾一輩子都沒跟任何人分享過這件事,他不曾對任何人說過,這件事成了他最大的祕密。他曾說後來他必須孤軍奮戰,來解決這件事帶給他的心理問題。我們同時能從他的反應當中,窺探他對祕密的態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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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圖片來源:小歡喜 劇照

他說,每個人創造並保有自己的祕密,會使各自的人生更加有趣、更加豐富。他在自傳中提到,珍藏祕密的同時會形成一種認同,在祕密中他感到安定與和平。他認為伴隨著羞恥心的祕密實在太過迷人,要是沒有祕密就會活不下去,甚至會失去自信。

這件事情,收錄在曾讓輿論鬧得滿城風雨的美國前總統比爾.柯林頓的自傳中。這個故事極具衝擊性,同時也讓我們清楚看見祕密所代表的意義,以及祕密會以什麼樣的形式引發問題。這個創傷不僅與他的母親有關,更使他無法好好處理未來人生中的每一段人際關係。我們無法明確得知這個創傷會在柯林頓的心裡如何作用,但我推測,對年幼的比爾來說,或許守護這個祕密,會讓他感覺自己在保護家庭、維護家庭成員之間的信賴與忠誠也說不定。

這個想法能讓想守護祕密的孩子,在心理上產生相當程度的滿足,而這會不會與許多諜報片中讓過著平凡生活的普通人,執行保護國家或守護世界的祕密任務時,所形成的心理狀態類似呢?在孩子成長的過程中,我們經常能看到渴望持續製造某些祕密的成癮性。如果這些祕密不具破壞性,那倒不會有什麼大問題,但像比爾.柯林頓這樣與創傷有直接關聯性的話,事情可就不同了。

我們同樣可以從祕密具破壞性的角度,來思考在白宮內發生的緋聞。這個緋聞絕對與比爾.柯林頓形塑個性過程中遭遇的幼年創傷、祕密在個性中扮演的角色,有密切的關聯。

無論實際狀況如何,祕密都具有排他性,會排除擁有祕密者或共享祕密者之外的人,並在共享祕密者心裡形成一種特殊的感受。至於那是一種特權,還是某種特殊感受,就是另外的問題了。至少在共享祕密者心裡,他們通常會認為這是一種特權。

無論旁人對他們的評價如何,我們經常可以發現共享祕密的當事人,會產生對某種特殊感受上癮的情況,如部分基督教徒強調的方言就是一個例子。我不是想從基督教教義的角度來討論方言的意義,只是想說部分教會的神職人員或教友,對方言抱持一種特殊的感受,也就是認為這是一種特權,認為方言就是與神溝通時使用的特殊暗號。方言是一個最經典的例子,讓我們看見祕密在特定情況下,如何讓部分的人產生特殊感受。

高中時,我同樣也隸屬好幾個所謂的「圈圈」,其中有文學社團或廣播班這種合法的聚會,也有不被學校允許的團體。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湊在一起創建聚會,像一個祕密組織一樣獨立吸收成員。聚會沒有什麼特殊目的,就只是孩子們每隔一、兩個月去中國餐館吃炸醬麵增進友情而已。回想起來,其實這也沒有什麼祕密可言,不過那些小圈圈仍越來越多。或許是因為一種隸屬於不為人知的祕密社團的感覺,並透過這種排他性增添歸屬感,才會使這樣的聚會越來越多也說不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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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圖片來源:小歡喜 劇照

「分享祕密代表排除他者,而這終究是一件特別的事」這個想法,有時會更進一步往負面方向發展。排除特定他者發展成嫌惡特定他者,進而影響現實世界的經典例子,就是美國的三K黨(以嫌惡黑人為基礎理念,恣意發動恐怖攻擊的美國白人優越主義團體)或韓國的「ilbe」(譯註:韓國「最佳網文日報儲藏所」網站的簡稱,屬於極右派社群網站,許多仇女人士聚集。網站內多為歧視女性、歧視移工、批評或惡意抹黑左派人士的言論)。

他們透過看似被賦予特殊權力的祕密主義與排除他者的行徑,嘗試否定自己的貧乏與低自尊。B因多次自殺未遂與憂鬱症住過幾次院,之後便開始接受精神分析式諮商。她的家人曾帶給她很大的創傷,但在諮商初期她對此絕口不提,直到諮商開始六個多月,才開始講述自己的家事以及和家庭有關的驚人事實。

她的父親非常衝動、暴力且有疑妻症,經常對她的母親施暴。她是三姊弟中的長女,也是家中唯一不會挨父親打的人。每當看見媽媽或弟妹挨打時,她總會感受到莫名的安心,同時又對媽媽與弟妹產生深深的罪惡感。與此同時,她也努力想在好像很愛自己的父親面前有好表現,而她的父親則經常意圖自殺。

某天,酒醉的父親又在家服藥意圖自殺,在市場經商的母親則正好在外工作,最後這起事件便以年幼的B打一一九報案告終。B自小就經常承受這種重大打擊,但她卻從不曾對外透露此事。

母親、B與弟妹認為這是家人之間的祕密,絕對不能外傳,即便長時間且經常挨打,母親仍告誡B與弟妹「不能跟親戚或任何人說這件事」。母親認為讓外人知道這件事「是我們家的恥辱」,無論對方是親戚還是朋友,一旦知道這件事就會瞧不起我們家,最後會拋下我們一家人一走了之。

在諮商過程中,B開始傾吐這些創傷,並表示這讓她很有罪惡感,感覺很像在「告發」父母、打父母的「小報告」,同時也覺得讓人(諮商師)知道這些家事,讓她感到非常丟臉。對她來說,在諮商時說出這些事不是讓自己痛苦的心得到他人的安慰,也不是分享過去須獨自承攬的內心重擔,反而是種跟諮商師共同策劃某種犯罪,告發或批判自己的父親。

同時她也覺得這樣的自己,有如徹底背叛過去對自己耳提面命必須保密的母親。因為跟諮商師之間建立起一定程度的信賴關係,她才有辦法提起這些事情,不過之後就必須花費許多的努力與時間,才能讓她用心而不是用腦接受跟諮商師分享這些心理負擔,並不會對父母造成任何影響,也不算背叛家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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渴望獨立的孩子與焦慮的父母

「隱私」與「祕密」是一體兩面的關係,尤其對青春期的青少男女來說,祕密在獨立過程中扮演相當重要的角色。誠如前述,那些祕密對大人來說大多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,但對青春期的孩子而言,「祕密」象徵獨立於父母之外,擁有屬於自己的心理界線與領域,也會讓他們感覺自己能掌控當下的狀況或眼前的對象。

這些與祕密有關的感覺,有時會因為父母過度入侵該領域或情緒上的焦慮,以及隨祕密而來的控制欲望,使得青春期的孩子陷入持續創造祕密的惡性循環中。孩子們的獨立,對當事人來說也是一個極度令人不安的成長過程。但問題是,形塑祕密也會使父母產生一定程度的焦慮。

在韓國社會中,孩子們必須用於幫助自己在青春期成熟發展的精力,有很大一部分得挪用去準備大學入學考試,而這也經常會擴大父母對孩子的焦慮與控制欲望。也就是說,在很多情況下,父母會以「大學入學考試」為名,正當化自己的過度焦慮,進而讓許多父母過度檢視並干預孩子下課後的時間運用、交友關係,他們甚至會將這些干預行為正當化,如此一來,會使孩子再次製造祕密,最後很可能進入不斷「重複干預」與「製造祕密」的惡性循環。

在高中時來諮商的C,直到國中畢業前都還是模範生,但進了高中後就開始看父母不順眼,反抗父母。他待在房間時大多都在玩遊戲,跟網路上不知名的人來往,而父母完全無法理解這樣的他。C與父母的衝突日漸加劇,直到C將自己房間裡的東西都摔爛,他們才一起前來諮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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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圖片來源:小歡喜 劇照

C表示,父母從小對他的管教就很嚴格,母親總會以C房間很亂、不會整理房間為由,藉口幫忙打掃而去翻他的東西,甚至還翻了他的日記來看。C自然不會不知道這件事,他也經常對父母表達不滿。而在進入青春期之後得知父母會翻看自己的日記之後,C就不再繼續寫日記了。

C雖然多次對隨時會偷偷進入自己房間的父母發脾氣,但父母的態度絲毫沒有改變。父母總說:「是因為你不好好整理房間,我才想幫你整理,媽媽只是想幫你而已。」來諮商時,C的雙親也一直重複相同的說法:「您不知道他在房間裡做什麼吧?明明應該讀書,但他卻整天都在玩遊戲,我們怎麼可能不管?」但父母越是不安,孩子就會有越多事情想隱瞞父母。

其實要切斷這種惡性循環並不容易,即使來諮商了,像C這樣處在青春期的青少年,通常不會把諮商師視為與自己共享困境的人,反而會把諮商師看成跟父母一樣的存在。因此,自然要花費許多時間、努力與精力,才能和諮商師建立信賴關係。

父母的態度也一樣。許多父母都認為諮商師可以代替自己挖出孩子隱瞞的事,或可以透過治療讓孩子更聽父母的話。然而,實際上在這樣的情況下,若想要讓諮商的成效最大化,必須先掌握兩個非常重要的關鍵:

其一是幫助父母更清楚地辨別,哪些部分是真的為孩子好所需要做的,哪些部分是父母過度焦慮。支持並協助父母了解孩子不是控制對象,而是準備慢慢離開父母懷中的獨立個體,就會是最重要的治療課題。

很多人都說要讓孩子獨立,卻大大簡化孩子脫離父母獨立的問題。例如:韓國有許多即使自己的兒子已長大成人,仍然無法放手讓孩子獨立的婆婆,她們會進一步與媳婦發生衝突,也讓我們更深刻地了解到「父母獨立」是多麼難解的問題。

至於另一個關鍵,則是讓孩子感覺自己與諮商師之間產生根本的信賴,並讓孩子體驗到屬於自己的獨立領域和自律沒有受到破壞,並幫助他們了解自己必須擔負起隨之而來的責任,以及自己的行為會造成怎樣的影響、會如何提高父母的不安與控制欲望。

雖然這些目標都無法在短時間內達成,但只要透過持續的努力,讓父母和孩子都能理解到祕密與獨立、成長和心理界線有關,就能獲得充足的成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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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和創傷說再見:好好哀悼,好好悲傷──佛洛伊德精神分析式的故事療癒

境好出版】授權轉載 原文出處【和創傷說再見:好好哀悼,好好悲傷──佛洛伊德精神分析式的故事療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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